回乡手记

大年初三早上8点32分，表妹唐慧发来微信：“哥，我去你家拜年。”

唐慧是我最小的姑姑的女儿，今年25岁。她20岁的时候患上尿毒症，这几年身体状况很不好，但每一年还是坚持到我家来拜年。每每看到她，我都不知道如何鼓励她。但今年，她的状态看起来明显比以往更好。

20岁的实习护士突患尿毒症

表妹是坐着亲戚的摩托车来我家的。我们两家都住在湖南省宜章县栗源镇，坐摩托车不过八九分钟路程。跟前几年相比，表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她也换上了一件新衣服。在这个冬天里，我是第一次见她穿的不是睡衣。“过年了，总不可能总穿着那件睡衣。这件衣服是亲戚买了，觉得不喜欢，我从她手里买的。”表妹说，她考虑了好久才买下。虽然不贵，但仍旧心疼钱。

表妹住的村子叫做甘棠湾，从镇上去到村里要经过一座桥。桥是2018年新建的，桥下的河水经过村子边沿后汇入南花溪，之后流入广东韶关。表妹就是在韶关念的卫校。

2014 年，表妹20岁，已经在栗源镇卫生院实习了半年。那年6月，她忽然身体不适，之后被湘南学院附属医院诊断为iga肾病综合征；4个月后，被诊断为尿毒症。原本正常的生活被打破，表妹不得不长期待在医院进行治疗。

我还记得2015年春节时候见到表妹时的情形。因为长期在外工作，回到家中我才知道表妹患上了尿毒症。大年初一，表妹到我大伯家拜年，她叫了我一声，我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我的表妹唐慧。长期的治疗让她脸部浮肿，从她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与活力，而是生命随时可能戛然而止的无助与恐惧。我轻轻地应一声，转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泪。我看到，站在我边上的三姑也偷偷擦着泪。

独自住院已成习惯

2月3日，是我2019年第一次见到表妹。当时她从宜章县人民医院住院回来不久。自从患病之后，住院对她来说已成习惯。2018年，她住院次数长达19次。大部分时候，她都是独自住院，偶尔同父异母的妹妹放假后会去看看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小姑在表妹3岁的时候因为尿毒症去世。表妹说她已经记不清妈妈长什么样，但自从患病后，梦里常常梦见妈妈。梦里妈妈会为她做饭，正当她想要看清妈妈的脸时，梦却醒了。

祸不单行，表妹患病那年，姑父得了帕金森症，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自己照顾自己都成困难。2月3日我见到姑父时，他一瘸一拐在田埂上练习走路，感觉随时都可能摔倒在地。

我妈妈和我都记得2017年表妹唐慧在湘南学院附属医院住院时的情形。那时，我跟我妈去医院看她，因为不知道病房，我们在肾内科随便找了一个护士询问。护士便准确地说出了表妹在哪一楼哪一间病房。对她来说，唐慧已经是医院的常客，已经是非常熟悉的人了。

一进病房，只见表妹蓬头垢面地坐在病床上。她的手因为并发症而无法弯曲。见了我妈，表妹礼貌地叫了声“舅妈”，然后请求道，“能帮我梳一下头吗？我的手实在够不着。”当时，表妹说是爷爷送她到医院住院的，后来爷爷回家了，她独自在医院已经住了10来天。妈妈忍着眼泪，默默帮她梳起了头。

2018年10月，表妹在宜章县人民医院住院。中午的时候我去看她，她说她已经好久没有吃鱼了，好想喝次鱼汤。我跑遍宜章县城，找到一个做鱼汤的饭店，打包了整整两盒。

那次，表妹一餐没有吃完，剩下的留着晚上继续吃。

渴望换肾减轻家庭负担

姑父长期生病在家，脾气变得有些难以捉摸，表妹也常常受气。在不顺心的时候，她总喜欢在微信里跟我聊聊。我已经记不清表妹有多少次跟我哭诉姑父因为壮年丧失劳动力而将气撒在家人身上。作为表哥的我，每次她向我吐露心声的时候，都不知道从何作答。只能默默地听，慢慢憋出说几句鼓励的话，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

2018年中旬，表妹忽然跟我说，她好想换肾，想快点好起来减轻家里的负担。但是，肾移植手术对于一个贫困户来说，是何其不敢想象。

生病这些年，表妹长期享受政府健康扶贫政策，因此也能够保证得到基本的治疗。据表妹说，她的帮扶责任人——宜章县水利局局长李安雄也每一个月都会去看望她，并对她家从多方面给予帮助。

表妹唐慧想进行肾移植的愿望很快被政府相关部门及社会爱心人士知晓。他们为她在众筹平台平台发起捐款。2019年2月2日，宜章县县委副书记傅景龙、县政府副县长谷红梅等一行14人去了表妹家。表妹告诉我，县里领导告诉她安心养病，政府会在政策范围内尽全力帮助她。

栗源镇政府相关负责人也表示，目前，县里已经组织县红十字会、县卫计局等相关部门，积极为表妹唐慧寻找肾源。在找到肾源前，县卫计局与县人民医院共同协商制定其治疗方案，确保其得到及时救治。若找到肾源配型成功，对她换肾手术给予救助政策倾斜，并动员县好人协会、社会扶贫网等多方筹集资金解决其肾移植手术费用。此外，表妹将继续享受健康扶贫政策。

这个春节，萦绕在表妹脸上5年的愁容慢慢消散。她无比期待剩下的每一天。

统筹：南都·深圳大件事记者 邱墨山

采写：南都·深圳大件事记者 颜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