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从龟壳到Deepseek,人为什么如此爱算命?|编辑部聊天室
徐鲁青:我遇到过类似的事,不过我认识的是占星师,有次我们在聊天的时候她说到,因为有AI和大数据的辅助,现在的星盘占卜行业的技术在越来越好。AI可以辅助星盘做很多的数据处理,并且也能够让更多地统计数据加入这个处理流程,这个整体逻辑就像科学里的演绎和推理。前段时间还有一个新闻,是丹麦某科学家小组发布声明说他们尝试用AI预测死亡,也就是把一个人一生中发生的事件排列出来发到AI里,包括基因组、健康状况等告诉AI,让它预测这个人四年后是否会死亡,最后发现AI得出的结论准确度高于80%。
在科技发展过程中,我们似乎一直在追求一种“可计算度”,以前我们认为命运是神秘且不断变化的,但现在统统可以“被计算”了,好像这是我们对于神秘事物逐步祛魅的过程,但这种祛魅真的是必须的吗?目的是什么?
潘文捷:说到线下算命,我想给大家推荐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我是个算命先生》,书中提到很多线下算命的人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地学过算命,而是通过察言观色和互动来“预测命运”。很多的人出现在街头巷尾给人算命,其实有固定套路和伎俩,比如他们通常会说“你这个人就是操心的命,总是受累不讨好”,可人生在世本来就很累,不管是普通人还是达官贵人都有很多受累的地方,他们说“35-40岁之后起大运”,前来算命的人会觉得很准,而事实是,去算命的人就是运气不好才会来算。
《我是个算命先生》
易之 著
读客·中国城市出版社 2012-2
我自己也经历过这种骗局,那个给我算命的人看到我时他就说“你是做文职工作的,不是当官的”。当时我觉得很明显,因为我戴了一个大眼镜,他还说了“你对父母很孝顺,但是有时候不善表达”等可以套用到所有人身上的说法,最后他掏出一个本子对我说,要消灾的话可以给我们寺庙捐钱,本子上面写了很多已经捐过钱的人,捐款数额都在100块钱以上,这个时候你就不好意思说我捐少一点。
徐鲁青:从古代的占卜到现代的赛博算命,大家对于自身命运的疑问一直在持续,我觉得算命会帮助我构建一些自我叙事。人平时很少有机会回看身上发生的事情、分析自己的特点,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的生命里会发生这些事情?是不是我身上的某些特性导致的?
但在算星盘和塔罗的时候,占卜师们很喜欢问“你是不是这样的”,所以,所谓的“命”,其实是命理师口中的命和自己理解的命共同构建起来的话语。AI算命也不例外。会盘我的(星座)宫位以及紫薇,把其中的特点罗列出来,我又在中间找到一个比较认可的,或者是我一直想问的问题继续跟它沟通,就是通过两者之间的互动,我才慢慢形成了自己对于命运的理解,这种主观上自己去构造命运还挺有意思的。
02 不止算命,当AI成为现代搜索引擎
徐鲁青:相较于以前常用的、百度,现在很多人把小红书、微信当为自己的“搜索引擎”,随着、相继问世,不久前小红书、微信也接入了AI,以更快地回答大家搜索的问题,AI似乎已经成为了现代搜索引擎。
张友发:我觉得AI成为搜索引擎,现在看来肯定是件好事,但其实背后的商业逻辑并没有改变。事实上,开放的互联网只存在于概念之中,最终要落实到公司时就几乎成了“伪命题”。百度曾经是很好的搜索引擎,但为什么后来变成一个很糟糕的搜索引擎呢,它的商业逻辑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它作为搜索引擎,严格上是要开放的,但它同时也要服务自己的商业利益,所以百度会把广告排在搜索顺序的前列,用百家号的文章来取代其他来源的文章,说白了就是要推自己的产品。再一个具体的例子,百度拥有爱奇艺的股份,所以早期爱奇艺发展起来的时候离不开百度的助推,当你在百度搜一部剧的时候,它会优先推荐爱奇艺作为观看入口。

哪怕我们今天将使用转向或,它们也仍然是公司化运营的产品,除非和说“不赚钱了,就为公共服务”,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太存在。
徐鲁青:我还发现,在我最开始用等搜索引擎的时候,我是可以自己判断信源并筛选想要点进去的网页的,我以前在上安装过一个插件,可以帮助我评判网站的可信度,比如NYT可以打四星,一些野鸡网站就只能获得一星,你可以通过这类辅助选择自己是否要吸收网页中的信息。
有意思的是,AI搜索已经将这个逻辑链条完全取消了,我们失去了挑选信源这个步骤,变成它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比厉害100倍!正在中文互联网建造『幻觉长城』》这篇文章中就点明了上述现象,AI会自行编造许多事情和逻辑,在以前这种编造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因为你知道每一个步骤,但它取消掉挑选逻辑链之后,“幻觉”就容易产生。回到算命那个话题,同样的问题,AI给的回答可能既然相反,中间的误差还是很大的。
潘文捷:刚刚聊到AI生成内容,现在也有不少人在用看小说。我想起2024年的一则新闻,内容是番茄小说签约协议里面增加了一条“AI训练补充协议”,也就是说,网文作者要签约入驻网站,就要同意把自己的作品喂给平台的AI,用于内容的开发。
这就延伸出我们对技术伦理的探讨,因为我们刚才说的都是使用AI时的一些便利,但是这背后的问题也同样重要。就以文字创作为例,如果我们现在写的每篇稿件都被AI抓去了,用来保证它的内容和输出,那我的版权到底要找谁来维护呢?或者就像友发刚才说的,以后的人个观念可能会改变,大家可能会默认自己写的内容可以无条件投给AI,但是对于我来说,或者说对于现在的文字创作者来说,还是会觉得自己创作的东西包含了自己作为人的心血。
2025年2月22日,山东省济南市,在人才市场举办的“春风行动”专场招聘会上,求职者通过AI直播带岗设备了解招聘信息。(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张友发:这一点我还是蛮有共鸣的,AI取消了人脑力劳动的神圣性。 AI刚出来的时候,电影圈的人对这个东西尤为抵触,他们认为自己的作品、编剧工作不可能被AI取代。但我不这么认为。相反地,我觉得完全可以取代,说实话我看很多好莱坞六、七分的电影,我觉得这完全是AI可以写出来的剧本。
有时候文艺工作者很把自己“当回事”,包括我自己。我工作六、七年之后,常常感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垂直大模型了,比如我刚开始工作写稿的时候,常常不知道怎么写,我就找出一篇经典好文模仿着写,但这就是机器学习的过程。
人文主义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存在,AI大数据让每个人都可以被替代,进而人没有了独特性。有些学者们认为,过去人类是黑猩猩的升级版,人工智能出来之后,人类成为了蚂蚁的放大版,当人成了蚂蚁,人的独特性就会受到挑战甚至消失殆尽。
所以,AI完全取消了人的脑力劳动的神圣性,我们现在可以用版权或者隐私去抵抗这种冲击,但是这种抵抗可能也是很微弱的,就像番茄可以购买你的数据库,它终究是可以通过交易去解决和消除壁垒的。
徐鲁青:友发说我们是数字主义的人而不是人文主义的人,其实并不是AI让我们变成这样的。在我们生活的整个社会体系里,人只有被看作“数字化的人”才能获得价值和价格,换言之,我们永远可以被替换,可能是被效率更高的人替代,也可能是被速度更快的人取代。这样的生产逻辑导致,在AI这个更好用的工具出现之后,人就被替代了。
另外AI也让我们重新理解什么是创作,我们对于创作的固有思维是,我们必须要通过实体才能开展创作,例如要描写耳机,我们得先触摸耳机的实体才能理解耳机的内涵,进而把耳机放到一个创作语境当中。它对于一个词语的理解,是通过其他词语来达成的,尽管它不知道这个实体物究竟是什么。所以,AI的创造更像是一种纯形式化的排列组合,真的很像最极尽形式主义的一种说法——纯粹通过形式排列的游戏来完成一个创造。当时的实验小说就是这样的方式,所以我觉得,我们之前对于创作的理解其实是很人类中心的一种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