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神奇:蓍草、占卜和鲁班
自从挖掘到汪劲武的红宝书《常见野花》,走在路上,我就成了低头族,别人低头看手机,我低头看路边的野草野花。
碰到认识的,像是见到老熟人一样乐呵:“嘿!我认识你嘿!” 遇到不认识的,就不顾人家乐不乐意,凑近了狂拍,回家对照红宝书翻看。
我家直男对此很不理解:“知道叫什么名字重要吗?”
答:“重要啊!我跟你谈恋爱结婚生娃,不就是从知道名字开始吗?不然谁知道你老兄现在哪儿飘着呢!“
很有道理,无可辩驳,我都佩服自己的辩才。
万物有名才有灵,有灵才有情。一片叶的后面,一朵花的深处,都藏着静水流深的故事。错过,可能就再无机缘知晓。
名字,就是造物主送到我们眼前的,开启这些故事的密语。
蓍草,就是今天开启故事的密语。
蓍(shī)草乍看并不起眼,花很朴素,细碎的伞状花序,有点像荚蒾,花色浅淡、一丛浅粉一丛浅紫。叶子特别,有两列披针形的裂片,每个裂片又像一个独立的叶子,细看有“叶中叶”的效果,摸一下,有微微的毛刺。
蓍草无论花还是叶,近处细看时,都细碎而精致,无一处不精巧,远观则又透着一种诗意迷离的气质。它最早入诗是在《诗经》里:冽彼下泉,浸彼苞蓍。忾我寤叹,念彼京师——泉水寒凉啊,浸透着丛丛蓍草,醒来我总是慨叹,心心念着京师所在。
这种愁绪,定下了蓍草的诗意基调,最有名的诗句,是唐刘长卿《岁日见新历,因寄都官裴郎中》中的 “愁占蓍草终难决,病对椒花倍自怜”,过新年正是欣欣向荣的时刻,他偏要对着蓍草发愁。
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就是千古一人的苏轼苏大人:
造物本儿戏,风噫雷电笑。谁令妄惊怪,失匕号万窍。人人走江湖,一一操网钓。偶然连六鳌,便谓此手妙。......难将蓍草算,除用佛眼照。
......
这首打油诗气质的苏大人诗作,里外都透着“去他妈的!”的洒脱和无所谓:造物主本来就当万物是儿戏,风雨雷电都只是在嬉笑玩耍,何必当真?!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不要以为你偶然钓起好多鱼,就是高手了。想用蓍草占卜官运儿孙运吗?除非是佛祖显灵,再也难算!
这样嬉笑怒骂的人生态度,唯有千古第一人的苏大人最有说服力啊!

诗里提到的用蓍草占卜,并非始于唐宋,而是始于西周,《礼记》:“龟为卜,策为筮”。“策”就是蓍草,用龟甲算命叫“卜”,用蓍草算命叫“筮”。
传说蓍草长命,可活千岁,“蓍”草字头下面的“耆“(qí),通常就指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说到老,经常就用“耆耆老矣”来形容。蓍草,被比作植物界令人尊敬的年长智者,和另一位长寿明星乌龟一起,成为令人信服的算命工具。
具体做法:用五十根干蓍草杆杆,左右手来回倒,最后看随机结果,谓为天意。是否灵验呢?只能说苏大人说的对啊!难将蓍草算,除用佛眼照。
汪老师的《常见野花》中,记录了我更喜欢的另一个传说。
蓍草,学名高山蓍,菊科蓍属多年生草本,可解毒消肿止血止痛,外用治蛇伤跌打损伤(真是居家旅行之好物)。
别名锯草,传说鲁班发明锯子,就是因为在野外被蓍草拉到了手,受蓍草锯状叶子的启发而来。为发明锯子和木材加工业做出了卓越贡献,这一点,去除了蓍草身上的封建迷信色彩,赋予了它工科男质朴无华的学霸光环。
还没完,据说蓍草还很美味,和鸡蛋同炒是难得的野味,我特意掐了一点叶子尝了尝,有类似鱼腥草的腥味,不大好吃,作罢,还是继续让蓍草留在《诗经》里,留在占卜家的案头,留着它工科男的光环吧。
后记:
几天后又路过这丛蓍草,发现它新开出了深粉色的花,一举把蓍草诗意迷离的气质击飞到爪哇国,太亮丽抢眼了,好吧,只能说变幻莫测也是你气质之一。
想起汪曾祺的《栀子花》里的名段:“文人爱栀子花,却嫌它太香,有失格调。栀子花说:去他妈的,我就爱这么香!”
这会儿,蓍草大概也在斜眼儿睨着我:“老子就喜欢五彩缤纷,你管得着吗?”
亮丽抢眼的深粉色蓍草花,有点南洋风
深深浅浅、五彩缤纷的蓍草,您的花儿您随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