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凡人家事》/我所了解的曾祖父母和祖父母

佚名 80 2025-03-07

据父亲生前所述,过去每到过年时节,家中都要将祖宗神轴拿出来,缓慢展开,小心翼翼,恭敬地悬挂于大堂之上。在方桌上摆设贡奉饭菜糕点水果等祭品,点亮腊烛,将点燃的三柱香火插在铜香炉里。然后一个长辈酌满酒杯,双手举过头顶,领衔奠酒,正式举行祭拜仪式,全家老少毕恭毕敬,跟随他一起虔诚鞠躬跪拜先祖,行三叩九拜大礼。仪式过后,便小心将神轴卷起,包装好,由长者精心收藏起来保管。父亲说,曹氏祖宗神轴上有先祖一世爷婆神位画像,下面位例出数世先祖名讳,两侧带有对联,内容为曹氏家训,具体文字已经记不清楚。

那时父亲还见过《曹氏家谱》,泛黄的纸张上用毛笔从上到下,正楷书写,字体特别工整秀丽,不知出自谁人之笔,也说不清楚是何年之物。自父亲那辈以前的男性成员,出生后都要论资排辈,严格依据家谱里规定的字辈取名,不能乱了辈分,这是族规,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绝不可违背。譬如,曾祖为云字辈,祖父为天字辈或志字辈,父亲为生字辈,毫不含糊,外姓人从名字中就可知道他在家族中处于哪代哪辈。

到了我们这一代人,严格地说,是从我们的父辈开始,由于世事巨变,他们为新生儿取名,已经不守祖宗老规矩,不按家谱套路起名,丢弃了字辈传统讲究,乱了祖宗章法。只是按时代发展潮流,随心所欲取新式名称,致使我们这一辈往后,名字出现了乱象,简直是乱七八糟,五花八门,偏面带有明显的政治和时代色彩,完全割断承前启后传统的家族脉络。

特別是经过文革风暴洗礼,就连家谱、神轴被视为"四旧",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也不知下落。后来又受到西方文化猛烈冲击,很多中国人鄙视传统文化,竟不知道家谱、神轴等传统民间文化习俗为何物,真令人唏嘘不已,痛心疾首。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愧对列祖列宗啊!

关于陕西省渭南市临渭故市镇地垚村曹氏高祖以前的脉络,目前已找不见任何文字信息资料可供参考,祖宗的血脉印痕几乎无迹寻觅,确实令曹氏子孙后代迷惑茫然,忐忑不安,伤心落泪。

有关曾祖父、曾祖母以及祖父母的一些轶闻琐事,我过去从祖母和父母等前辈口中,断断续续略知一点半滴,至今仍记忆难忘。特别是父亲生前不辞劳苦,风尘仆仆,徒步奔走于乡间,费尽心机,探访打探老亲戚、高龄长辈等知情人士,寻觅有关曹氏家族的蛛丝马迹,反复核实查对,呕心沥血亲自撰写曾祖父母,祖父母合葬墓碑文。最后父亲出资请人勒石铭刻,在祖母逝世三周年之际(1999年x月x日),率领子孙后代回到故乡,依照乡俗村规举行立碑仪式,以示永久纪念,了却一桩宿愿。这两座碑石已成为地垚曹氏家族,历史传承过程中,唯一可资的珍贵历史资料。地垚村曹氏后人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会忘记故土生养哺育的情怀,永久牢记前辈开拓创业的艰辛,从而寻找到自己祖宗的根基,追思悼远。

曾祖父曹登云,生于1863年农历2月15日(清同治二年),祖籍蒲城县?镇曹家沟。大约清光绪1885年前后,由于家境败落,只身流落到渭南县故市镇,后在离故市西北三、四里外,荒无人烟的芦苇盐碱滩里,掘地为穴,象原始人一样居住在黄土坑洞之中,过着贫困潦倒的日子。

没过多久,有户杨姓人家也拖儿带女,流落到此地,在他的帮助下,亦仿造他挖土为窑,穴居住下来,成为他的邻居。外人初来乍到,只有躲在荒芜之地安身,少有外界搔扰,比较安全。虽然日子困苦,却活得比较自由,无人侵扰。他们人生地疏,举目无亲,无钱盖房,只能采取最原始办法,凭一己之力,将就着落住脚,生存下来,以图后路。后来陆续又迁来一个杨姓和一个闫姓等穷苦人落脚此地。

周围村里的土著居民视其新鲜,感觉稀奇,便习惯称其为地窑,叫得人多了,自然成为地名。后来文化人书写为地垚,"垚"这个字比起"窑"这个字,对于众多普通人来说三个"土",即好写又好记,发音又相同,以前那个字几乎无人用了。因为当时识字者寥寥无几,民众文盲率极高。

经过繁衍生息,到清未民初,这里很快形成一个小村庄,初现勃勃生机,从此故市镇便有了地垚村这个正式建制。地垚村民特别吃苦耐劳,他们似乎不知疲倦,不停地开荒种地,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慢慢地人们从地下走出来,在地上盖起土坯草房,甚至有人盖了砖墙瓦房,植树种花美化院落,加上村民口碑好,又朴实,很多邻村姑娘也愿意嫁到这里,村子面貌甚至超过附近传统村庄,村里再也找不到土窑洞穴的印迹。但人们一直依旧按照老习惯称呼这里,直到如今。当然地垚村人也不在意称呼什么,反而更乐见这个称谓,并以此为荣,告诫后代不要忘记过去,不断激励自己,奋发努力,创造美好生活。

那年那月,曾祖父曹登云,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单身汉子,由于家境败落,走投无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面对荒草野滩,举目无亲,他没有屈服,没有沦落,鼓起生的勇气,用双手挖出属于自己的土窝窝,遮风挡雨,艰辛渡日。他除了给人出苦力打工外,就在土窑洞周围开拓荒草地,由于此处属于盐碱滩,他终年辛苦劳作,付出很多血汗,所得收获却寥寥无几,大多时日只能忍饥挨饿。为了活命,他索性不再种地,跑到故市街道出卖苦力,挣点口粮用来充饥,填饱肚子。

偶尔的机会,他来到不远处板桥村,那里有个渭南当时很有名的大户常家,常家在四川等地有许多店铺,积攒了丰厚财产,家里的银子堆积如山,多得花不完。曾祖父在常家干了一段时间活路,由于他待人忠厚老实,手脚勤快,干活舍得出力,从不偷机取巧。加上他活又干得非常漂亮,而且效率高,加上能文识字,非常投合东家脾性胃口,受到常家人的喜爱,把他留在常家大院,包吃包住,让他在那里长期做工。

他每日起早贪黑,看家护院,不停劳作。他精心喂养牲畜,畜棚内外收拾得清洁整齐,他将牲畜身上刷洗得干干净净,使牲畜很少生病。牲畜变得膘肥体壮。常家人非常满意,慢慢地大家都称誉他为老槽头,恰好他姓曹,真是名符其实,或许是缘分使然,其实那时他才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子,还很年轻,只不过他做事成熟老练,令人放心。时间久了,人们反而忘记他的名字,在方圆数十里村落,老槽头成为他的专用名称,无人不晓,无论男女长幼,甚至白发苍苍的老者,也这样尊称他。

他在常家大院里,干活从不计较分内分外,也不额外要报酬,总当做自己的事去做。大家看不到的,他不仅能看到,而且能做到。别人想不到的,他不仅能想到,而且不声不响做好。自从他来到这里,常家大院焕然一新,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净整洁,有条有序。常家各项事业更加顺心,兴旺发达,因此常家的男女老少都非常喜欢他,认为他是值得信赖的人,时常让他出门办一些琐碎繁杂的事物,对于每件事,他总是考虑周全,一丝不苟,认真去做,不负所望,用心做好,常家对他印像极好。他知书达礼,心底又善良,头脑灵巧,思路清晰,对人热情有礼,常家时常将他当做自己的人使用,各方面对他不薄,时常格外关照赏赐他。

在他四十三岁时,常家主人见他孤身一人,仍打着光棍,心疼他,便将家中贴身女佣人,二十五岁的凤钗嫁给曾祖父,他们彼此年龄相差十八岁之多。曾祖母出生于一八八O年农历十月十三日,是双刘屈家普通农家女子,离这儿有十几里路。凤钗十四、五岁就来到常家当丫鬟,她身姿均称健美,相貌漂亮秀气,天性聪明伶俐乖巧,两眼有神,声似银铃般清纯悦耳动听,手脚麻利,很讨常家人喜欢。特别是常家老母亲对她喜爱有加,视做自己的女儿一般,让凤钗整日陪伴待奉,形影不离。谁知人有旦夕祸福,十载刚过,常家老母不幸病逝,常家便将凤钗嫁给他们最喜欢的男佣老槽头,可谓天作之合,何乐不为,也算了却了常家一桩心事,成人之美,为他俩完成了终身大事。

曾祖依旧在地垚村安家,三年后,也就是曾祖父四十六岁,曾祖母二十八岁时,一九零八年正月初二,大年的第二天,一个风雪交加,极端寒冷的夜晚,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呱呱落地,来到人世,为本来喜庆的佳节,又增添意外惊喜。在当时那个年代,他们可谓高龄得子啊。他们给孩子取名曹天诚,就是我的祖父,他长大上学堂后,又取官名(学名),曹志敏。第二年,也就是祖父一周岁多时,大清宣统皇帝继位。以后他们相继生养了我的二爷曹天焕,官名,曹志乾;三爷曹天禄,官名,曹志根;四爷曹天寿,官名,曹志坤。

曾祖终身生养了四个儿子,没有女孩。后来我的祖父母终身生养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孩。我父母亲生养了两个儿子,终于为曹家生养了一个宝贝女儿。到我这一代,国家实行严厉的计划生育政策,我们只有一个儿子。哥哥,妹妹也各有一个独子。后来尽管国家生育政策放开,我儿子仍然坚持计划生育,他们只要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孙子),便刹然而止,不再生育。姪子,外娚也各生一子,不愿再多生育。总之,纵观曹氏家族数代,包括二门,三门,四门族系,儿孙满堂,似乎均男多女少成为基因常态,只能寄希望到我们的孙子辈(地垚曹氏第六代)屋沿下能有所改变,达到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满堂。

话归正传,祖父四岁时(1912年十月十日)大清朝灭亡,中华民国成立。曾祖虽处社会底层,但他们却很有眼光,看得长远,非常重视孩子们的文化教育。家庭经济撷据,他们便节衣缩食,想尽一切办法攒钱,即使看人脸借钱,也要让孩子念书上学。大约1916年,曾祖将大儿子送进私塾学堂,后来陆继把老二、老三、老四都送进学堂,因此也不知道他们受了多少劳累艰辛,流了多少血汗,或许求拜常家的资助吧,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只能妄自猜度。

位于临渭故市镇渭阳中学的渭阳楼

大约1925年祖父十七岁时,进入设在故市镇的公立渭阳中学。这所学校是临渭境内创建最早的公立学校,祖父在渭阳中学读书期间,受到新文化新思想的不断熏陶影响,逐步接触共产主义思想,他接触了一些进步人士,参加读书会,讨论会,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充满好奇幻想,后来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加入了社会主义共青团组织。

他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和农民运动,密密组织参加农民协会,贴标语,散传单,向农民群众讲述革命道理。

1927年他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五一"县组织召开的肃毒大会,沿乡镇农村游行示威,并参与捣毁基督教堂和天主教堂。那年冬天,他随群众和师生到巴邑,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捣毁了封建豪绅首领贾雨天房屋,吓得贾雨天躲进省城。此事震惊省城,第二年(1928年)春,省主席宋哲元派一营国民党军全副武装,包围了渭阳中学,逮捕共产党员,渭阳中学被反动派强行封闭,无法上课。

祖父被迫回到村里,但他闲不住,跑东走西,继续做农运工作,搞抗粮,抗捐,抗税,抗摊派的斗争工作。五月中旬,正值夏收期间,因他对板桥周围情况比较熟悉,主动要求参加烧毁国民党设在板桥粮站的军粮台。行动中,他杀死粮差,从而怕暴露身份。他平时经常出入常家大院,在板桥人缘很熟,认识他的人很多,由于敌人到处抓捕,他来不及同家人告别,只得连夜惊慌地逃离故乡。

他趁机从常家拉走一匹枣红马,飞身跨上去,双腿夹马,一路风尘飞奔而去。他马不停蹄,一口气跑到黄河边,登上渡船,进入山西,紧张跳动的心才算稍微松弛下来。他抬头望着一弦弯月和满天星斗,不由思念亲人,他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格言,再多的泪水也要吞进肚子里,将感情的种子深深埋在心底,等待发芽的那一刻。因仓惶出门,没有任何准备,此时身上已无分文,人地两生,不敢轻举妄动,又无法联系上组织,他只能一路流浪乞讨,一边寻找生路。他为人打工扛活,跑到煤窑铲煤装车,拚命积蓄点本钱,以图时机,或许还能东山再起,那时他刚满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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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是个刚强不屈的人,他不甘心自己命运沦落。他不甘愿找个农家,倒插门做上门女婿,稀哩糊涂过一辈子无风无雨的安宁生活。他深知这黑暗腐朽世道,不彻底改变,国民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他冒着凛烈寒风,顶着飞雪,偷偷爬上北去的拉煤车,来到太原时,几乎冻成僵尸。他强忍着饥饿,哆哆嗦嗦,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象游魂般游荡,他明白,一旦停下来,倒下去,就永远不会起来。无意间他发现墙面上张贴的太原陆军学校招生广告,顿时眼前一亮,惊喜异常,浑身热血沸腾,来了精神,他跑进学校报名,并以优异成绩考入该校,至此悲残的命运才得到逆转。

两年紧张的军校生活很快结束,还未等到分配,老家传来恶讯,母亲信中说,父亲病危,很想见他最后一面。他发疯般不顾一切返回故里。可是父亲已经等不到他回家,便撒手而去(1931年农历10月13日),按民俗虚龄计算称七旬,实际上只有六十八周岁。他跚跚来迟,悲痛欲绝,强忍泪水为父亲守灵戴孝,料理后事。第二年,大约1932年春节刚过,他受学友之邀,告别母亲,碾转来到武汉,匆忙投入军旅之中,决心干出一翻事业。

一次偶然的外出,路上碰到一群恶少,随意欺凌几位女学生,祖父二话不说,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上前制止。没有想到那帮坏小子,依仗人多势众,将他围住,对他大打出手。他忍无可忍,顿时怒火中烧,在异乡他土,将陕西愣娃二杆子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稳准狠,三拳两脚,便将那帮恶少打得七倒八爬,落花流水,鬼哭狼嚎,跪下拱手求饶。演绎出一场英雄救美人精彩的武打传奇故事大戏,他的胆量和行为,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的娴熟动作,吸引人的眼球,赢得众人交口称赞,感动了几位少女,触动了芳心。

从此后,祖父与其中一位性格开朗,美丽的女孩子(就是我的祖母)坠入爱河,很快他们结下终身不解之缘。他们频繁约会,互吐心曲,相见恨晚,情谊缠绵,形影不离。这大约是1933年在武汉发生的事情,祖母刚满十八周岁(1915年农历8月15日生人),风华正茂;祖父二十五周岁,气宇轩昂,他们相差七岁之多。

有关祖母的身世,这里要多说几句,祖母学名李靖,在家中父母亲妮称秀云。她出身于著名的古城襄阳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祖父、父亲当过清朝、民国官员,家境优裕殷实。她自小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知书达礼,被家人视为掌上明珠。十四、五岁被父亲送进省城武汉一所女子中学读书。

她生性屈犟好强,敢想敢说敢干,遇事常走在前边,女孩子们无不佩服她的胆量智慧。在学校期间,她自然接受了新文化新思潮,积极追求民主自由,主张男女平等。她欲同封建落后习俗势力彻底决裂,做现代新的女性。她带头亲手将自己乌黑秀美的长发剪去,留成短式新潮发型,与同学们开办夜校,教工人识字扫盲,宣传民主进步思想。

她们上大街,强行将那些封建守旧少女压倒,剪开她们被迫缠绕在脚上,又长又臭的裹脚布,取下来扔掉,用火点燃,拿长竹杆挑起,在空中挥舞呐喊,"让封建陋习见鬼去吧。"这些疯狂的女孩子,还高喊妇女解放口号,强行剪去别人的发辫,使那些阔小姐惊恐万状,嚎啕大哭,她们则站在旁边开心的大笑。

在军营中,祖父担任排长,后来部队换防,祖父母离开了华中重镇武汉。他们随军进入内蒙,跋涉在毛乌素沙漠之中,最终驻防在沙漠南部边缘地段,经常奔走于陕西、山西、绥远等相交界地域。1934年农历3月24日祖母在陕北延安宜川县南泥湾,生下一个男婴,就是我的父亲曹泥生,父亲依照《曹氏家谱》排列为生字辈,又因出生于南泥湾,所以祖父母为他取名泥生,父亲长大后,也走上投笔从戎这条道路,在部队中将自己名字改为宜生,但家乡人则习惯叫他"泥娃娃"。

祖父在陕北生活的时间最长,直至1942年返乡,大约七、八年之久。在那里他升为连长,经人介绍加入了共产党,组织要求他原地不动,隐蔽身份,暗中活动,为党工作。抗战时期,日寇侵犯内蒙、山西,祖父所在国民党军队消极抵抗,退守黄河,与日军隔河对峙,阻挡日军过黄河南下西进。国军则与红军相安无事,互不干涉,共同对日。祖父多次请战,夜间偷渡黄河进入山西,袭击搔扰日寇。

处于战乱年代,军务繁忙,祖父母便将出生几个月的婴儿送回老家,寄养在邻村楼史一户朴实农家屋中。七年后二儿子,取名继生,出生几个月,同样被过继在二爷家中,托他们喂养,直到祖父母离开军营返回故里,才陆续接回家中。

抗战晚期,由于祖父多年奔波劳累,积劳成疾,身体急剧变坏,患了严重的"肺痨病",实在无法支撑战争年代军旅生活,迫不得已结束军旅生涯。祖父母返回故乡,时间大约为1942年的秋天,祖父身着便服,头戴黑色礼帽,骑着那匹陪伴他多年的枣红战马。祖母一身红绸旗袍,头顶白色礼帽,骑着那匹同样陪伴她多年的雪白色战马。他们一路抡鞭,迎着寒风,踏着枯叶衰草,时而快跑,时而缓行,欢声笑语洒满沟壑山间。祖父母多年处在紧张的军旅生涯之中,此时卸甲归田,浑身顿觉轻松舒畅,洒脱自然。他们犹如冲出樊笼的小鸟,在天空自由飞翔,尽情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旷神怡。第二年(1943年x月x日待考),三儿子(我的三爸)出生于故乡,取名炳生。

也许祖父早已预感到自己留世不多,也许他想安心过田园式逍遥自在的闲散生活。回到故乡,他便四处奔波,紧张的策划,看那阵式要干一翻事业。恰逢邻近小什村拆除古庙,他趁机购置回古庙中所有的砖木、瓦片、石蹲石磴石础石板等建筑材料,在地垚村里大兴土木,建宅筑院。又将多年全部积蓄拿出来,购置数十亩田产,为未来妻儿生活,打下赖以生存的、可靠长久的坚实基础。

一切安置妥当后,次年祖父便撒手人寰,安然离去,享年三十六岁,可谓英年早逝。那天是一九四四年九月十八日,离抗战胜利只差一年,做为一名职业军人,虽身经百战,却没能亲眼目睹、分享到这一激动人心的壮观场面,非常令人惋惜哀叹。那年祖母刚满二十九岁,膝下三子,大儿子十岁,二儿子不满三岁,三儿子还在怀中吃奶,不满周岁。顿时,他们母子眼前一片漆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今后如何生活,他们的未来将向何方,确实令人担忧。

祖母同三个儿子。

祖父尸骨未寒,他的几个兄弟逼迫祖母改嫁,他们妄想把嫂嫂撵出曹氏家门,瓜分侵吞家中的财产。祖母出身大家闺秀,走南闯北,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也不是好惹的,她本来就是个强女子,怎能轻易认输服软。面对各种威逼恐吓,栽脏陷害,甚至采用极其卑鄙色情手段亵渎引诱、漫骂殴打,祖母毫不惧色,针锋相对,极力抗争。那些妯娌也撕去往日的伪装,露出丑陋的面目,无端欺负嘲弄祖母,祖母孤独无援,奋力抗争,毫不示弱,与她们对骂,撕打。

祖母是个外乡人,孩子还小,无人能帮助她,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拼。在哪个封建时代,一个孤单女人,她别无选择,她知道退让只有死路一条。她这是为自己,更是为孩子们争取生存的权力和空间。她不能离开亲爱的孩子,要守住一份家业,那些家业本来就是她和丈夫共同创造的。那些人对她没有一点办法,只得妥协认输,她胜利了,最后得到了本该属于自己和孩子的那份财产,虽然有失公允,她亦心满意足。她坚信留得青山在,她一定不辜负丈夫临终的重托,东山再起,将来他们母子一定能过上好日子。虽然眼前还很艰难,以后的路还很漫长,还会出现狂风暴雨。但她不怕,她对生活充满希望,她就是一棵顶风傲雪,不畏严寒的腊梅,坚信春天一定会来到。

祖母即要管孩子,又要做农活,虽然二爷等好心人时常帮忙,她还是感觉力不从心,无法适应。她是城里人,以前从来未出过力,对地里活一窍不通,于是她拿出私房钱,买掉所有的手饰,迫不得已,雇佣了一名长工,专门打理地里的农活,她总算有了喘气的机会,专心管理三个儿子。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艰辛过,但她毫不气馁,她对孩子抱有无限希望,相信孩子将来会干成事业,为她争脸,光宗耀祖,想到这些自己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她耐心说服大儿子,不要操心家中事务,让他继续升中学,安心读书。她又把老二、老三先后送进学校读书,谆谆教诲他们知书达礼。她明白教育下一代至关重要,不能有半点马虎。

解放前夕,大军南下西进,祖母忍痛亲自将不满十四岁的儿子送去,人家赚孩子年龄小,婉言谢绝。第二年她继续送儿子报名参军,最终如愿以偿,将儿子投入到革命溶炉之中锻炼成长。解放后,一切都在变化,她的面貌也焕然一新,心里舒坦了很多,她又将二儿子、三儿子送进中学读书。

土改时,为了家庭成份问题,没少让她头疼烦恼,无奈之下,她急匆匆独自一人搭上东去的火车,风尘仆仆跑到军营求领导,硬是将大儿子拉回来找工作组,说明家庭问题情况。她认为大儿子如今是解放军军官,没有人敢惹。最后,家庭中的历史遗留问题,还真得到合理解决。消除了她心中阴影顾虑,解除了她肩上的沉重负担。她最怕家庭成份升高,被订为富农或地主,那样会严重影响子孙后代的美好前程。

此时,也就是一九五七年农历三月廿日,曾祖母病故,享年七十七岁,她一生勤俭,德睦乡邻,经历三朝代更迭,目睹中国翻天覆地巨变,由黑暗走向光明,最终还算有福,看到新中国建立成长。

文革中,祖母遭到污陷,被人批斗,脖颈被挂牌,头上戴高帽,押上大街游行示众,接受批判。她毫不畏惧,毫不屈服。她将这些苦水独自吞到肚子里,守口如瓶,从不向子孙后代吐露一丝一毫,她亦不报怨社会。她常乐观阔达的说,任何时代都会有风雨阳光,不必大惊小怪。她常告诫我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踏踏实实做事,做任何事都不要心存侥幸,投机取巧。要靠自己的努力,创造美好的生活。

祖母的晚年生活还是比较幸福安逸,她去过新疆等很多地方。经常到大儿子那里居住,每逢月圆元宵佳节之时,父亲都要为她斟酒祝寿过生日。她酷爱读书,整日躺在床上,吸着父亲为她买的什仿卷烟,捧本书籍,目不转睛,几天可以不出家门,直到把书看完为止。然后为我们讲述书中故事情节,热烈评论书中人物形象。

她兴致上来,还会亮出手艺,亲自为我们做出可口的小吃,这种独特的柿子饼,香甜绵软,非常可口。在我印象中,这或许是她唯一的饮食杰作,却很少在人面前展示显露,可惜我只品味过区区两、三次而已,再无口福。

祖母于一九九七年正月初二悄然去逝,享年八十三岁。她不到三十岁守寡,坚强如钢,含辛茹苦,慈善助人,誉满乡梓。去逝前几日,她不小心跌了一跤,便卧床不起,随后安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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